写作时间横跨二十年,陈丹青最隽永感性的音乐书写。本书是《陈丹青音乐笔记》的彩图增订版。文集收录了1992年到1998年间,陈丹青在上海《音乐爱好者》双月刊陆续发表的十几篇文章,所谈多为作者在纽约的音乐见闻。此番增订再版,除重配插图外,另增四篇长文,记述作者在维也纳(两篇)、布拉格、萨尔茨堡的音乐见闻与感想;亦恢复原本设想的书名:《外国音乐在外国》。
外国音乐在外国读书笔记这不是《外国音乐在外国》的书评,只是选了18年的巴黎游记中和艺术相关的部分,以和陈丹青老师的维也纳游记。
Let’s do it, Paris
子皿 2018-04-08
题记:
-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人生也是。匆匆相遇又别离,只有重逢少。
十二年了,又回来巴黎,像是搭时光机回到过去。塞纳河不舍昼夜静静的穿城而过,左岸咖啡馆挨挨挤挤的坐满了慢游客。巴黎照旧的不急不缓,不同的是十二年前困扰我的人和事都远去了, 那个爱抹眼泪的小姑娘已被打磨成一枚稳健的中年妇女。回首离开巴黎的十二年间,换了地方生活,添了两个孩子,有了新的同事和朋友,过了几道鬼门关,宛如新生。
一座城
上次来巴黎是打着学术交流的幌子,一边开会一边玩。当时正值深秋,巴黎到处都金灿灿的:纯粹、明亮的黄色,干净清爽的风。Cissy从德国来巴黎和我会合,我们俩一步步丈量巴黎的街,从卢浮宫,到香榭丽舍大街,到凯旋门,荣军院,万神殿,庞皮杜中心,巴黎圣母院,然后再一起去韩国小馆吃午夜晚餐。翻看当时的照片,仿佛又看到了夜空下璀璨的艾菲尔铁塔,恍如又一次站在凯旋门上俯视火树银花的香榭丽舍大街。
今年的复活节假期本来打算去布拉格的,临时决定改去巴黎。想带孩子们游览妈妈的巴黎,看看妈妈看过的风景。说不定真的可以时光倒流,和《爱在日落黄昏时》、《午夜巴黎》,或者《纯真年代》,又或者是《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里昂和玛蒂尔达在巴黎的街头偶遇呢。Birds do it, bees do it;Even educated fleas do it;Lets do it, lets fall in love… 《午夜巴黎》中这首歌,我和孩子们都喜欢,很适合春暖花开的巴黎。
四月初正是巴黎最美的时候,刚到时还见枝头枯瘦,不几日花和树日渐丰盈,樱花海棠和玉兰次第开放,虽篱落疏疏有暗香盈袖。我们住在城市大学附近,出门就是个大公园,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公园跑步。不远的卢森堡公园也花团锦簇,春意盎然。
这趟来巴黎有孩子们很多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在巴黎坐地铁,第一次在巴黎吃麦当劳,第一次爬上凯旋门/圣心堂,还有第一次很密集的逛博物馆。对我来说,这回奥赛博物馆、橘园博物馆、圣心堂、凡尔赛宫、植物园和自然历史博物馆都是新的。当然了,巴黎的春天对我们四个都是新的。
在艺术的门外
艺术欣赏大概可以称为Art-X:因为要真的能欣赏绘画和雕塑,得需要很多铺垫。你最好懂些历史,了解不同的宗教,读过希腊罗马神话,大概了解艺术发展的历史,如果能对色彩及光影和构图有了解更是锦上添花。在木心的《云雀叫了一整天》一书中有《知与爱》一篇,说的是爱情,可是用在艺术欣赏上也很适合:知的愈多,爱得愈多;爱得愈多,知得愈多。知与爱永成正比。知与爱的多少,决定了你在博物馆里粘性的大小;知与爱愈多,时间就为你慢下来愈多。
我们是在有了小朋友之后才开始常常去博物馆的,但是因为每次都是走马观花,也没有积极的知识储备,欣赏水平一直停留在小学一年级生的水平。去年读了蒋勋的《西方美术史》,算是多少了解了一些艺术史不同时期的特点及代表人物。这次去巴黎之前读了中野京子的《初见卢浮宫》,看了BBC最新的纪录片《Civilizations 》,终于了解了艺术史的大体框架。从巴黎回来又读了剑桥艺术史系列的《绘画欣赏》,从方法论上了解了怎样欣赏绘画。这本书可以作为了解who is who之前的绘画欣赏入门,很遗憾去巴黎之前没读到它。艺术史和绘画欣赏一经一纬共同组成了一个框架,一个个画家以此为基础一针一线织成华丽的艺术之锦。
知乎上有一个关于艺术欣赏的帖,说的是艺术欣赏大概就像看姑娘:初初相见时,相知相惜时,蓦然回首时。也像王国维的三种之境界:看姑娘是姑娘,看姑娘不是姑娘,看姑娘还是姑娘。这个道理,四海皆准也。比如: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又回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和一幅画的对话,和一座雕塑的对话,可以在很多层面进行,而且这种交流随着欣赏者的知识积累、文化修养、年龄、当时的心态和心情也会有细微甚至巨大的差别。在傅雷的《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里以音乐的‘摄魂制魄’的力量来类比艺术的魔力。有些和音恍惚不定,需要其它音符的应和才能获得一种明确的意义。这销魂的魔力和神秘的烦躁,就是余华说的蛮蛮,就是伯牙子期,就是所有可遇而不可求的际遇。我们可能好多次无视的从一幅画前走过,却不曾留意几百年前他埋下的伏笔。(奥赛博物馆和卢浮宫内的藏品好多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包括梵高、雷诺阿、毕加索、大卫、德拉克洛瓦等的名作,卢浮宫镇馆三宝:蒙娜丽莎,胜利女神和断臂维纳斯,还有鲁本斯的二十四幅巨型油画-玛丽皇后的一生,及保罗.委罗内塞的加纳的婚礼,以及普桑的名作-阿卡迪亚的牧羊人。)
可惜的是我们在巴黎时像是在赶博物馆的场,在一周内奔波好多的博物馆,特别是小儿子累到生无可恋。这样真的不是和博物馆相约的最好方式,好在英国的博物馆除了特展一般都不用门票,所以喜欢艺术的朋友在这边算是小老鼠掉进米缸里了。你可以挑个博物馆慢慢打发时间,花时间对每一个物件问一问:你是谁,从哪里来,你都经历了什么又见过了什么。如果能这样,也算是主动欣赏艺术的开始吧。
文学的盛宴
吃完晚饭爸爸陪着孩子们,我一个人去了一趟塞纳河左岸的莎士比亚书店,像是是爱书人的朝圣之旅吧:一个原因是这个书店和我喜欢的海明威有关,另外这个书店和我喜欢的《爱在日落黄昏时》有关。 书店小而拥挤,来“朝圣”的人络绎不绝。虽然此莎士比亚书店已非彼莎士比亚书店,但是谁管它呢?书店售新书也售二手书,二楼还有专门卖诗歌的。拾级而上时看到楼梯上写的I wish I could show you when you are lonely or in darkness the astonishing light of your own being-Hafiz ,楼上显眼的地方则写着:请别打扰猫猫睡觉。买了两本书,一本海明威的A moveable feast, 还有一本All the light we cannot see, 都是和巴黎有关的书。付好钱,盖好章,出来正好看到蓝色天空下的巴黎圣母院挺拔的样子。夜色里的巴黎仿佛更迷人了。
在巴黎的最后一天匆匆读完了《莎士比亚书店》这本小书,书里的很多作家都没听说过,就权当故事书读了。这本书算是现在的莎士比亚书店前生的兴亡史,像是怀孕生子然后再扶持他成长。这里头莎士比亚书店及西尔维亚和当时的文学界名流之间的友谊及故事有多处让人动容。莎士比亚书店是巴黎流动的文学盛宴的一个窗口,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当时的那批想改变世界的人在世界文学及文化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前天又走到巴黎圣母院附近,带孩子们去书店逛了逛,人头攒动的小店,猎奇的朝圣的,风光这边独好。去万神殿看到伏尔泰,雨果,左拉,大仲马的墓,去拉雪兹公墓看到王尔德和巴尔扎克的墓,才发现我其实没好好读过他们的书。当然James Joyce 的 Ulysses 也要找来看看。
向死而生
年初朋友跟我说的这几个字,我已花了十二年才似懂非懂的明白一点儿。
06年来巴黎的时候,去了蒙帕纳斯公墓,也有去巴黎的Catacombes。那段时间不开心,在公墓碰到扫墓的老头老太太,慢慢的走一走心结就打开了。这回来巴黎,我们又去了拉雪茨公墓。拉雪茨公墓更大,像个小城市似的也有几街几号,只不过“房子”更小而已。我们看到了巴尔扎克的墓,还有肖邦的墓,王尔德的墓,。。。 爸爸说:你看,人生也就是这样,不管活着的时候是达官显贵还是凡夫俗子死了都一样。你看创作了名画《自由引导人民》的德拉克洛瓦的墓孤零零的,连朵枯花或者假花都没有,谁能想象他的画作正在卢浮宫特展一票难求。我们还看到了拉雪茨的火葬场,当然是远看;还有穷人的格子间之墓。
向死而生,不如把想不开、放不下、看不透、忘不了的人和事都在这里归零吧。 ‘All you have is NOW! ’在圣心堂顶上看到这句涂鸦时,坐在旁边休息的女人跟我说:一点儿也没错。转了一圈儿,又绕回来看了看这句话,好像去西天取经似的,打开层层包裹,最里面的秘密就是:痒了就挠挠。向死而生也好,活在当下也好,从观察一朵花、一片树叶和一条小溪流开始,在自然界的轮回中体味人生。自处而不觉孤独,这不是佛系,也不涉及出世入世,只是愿意花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罢了。不再假装世界是自己的,也不花心思去维持不靠近内心的关系。
在万神殿/先贤祠,看到很多名人的墓,有雨果,伏尔泰,居里夫妇等。老大问我:妈妈,你怎么没拿个诺贝尔奖?说的好像随随便便就能做改变世界的“巨人”似的。视频里循环播放着每一个先贤的棺木被安放到先贤祠的过程。我抱着小的一边看竟不知觉的流下泪来。四十岁了,人生大半已去,用尽全力才活成了普通人的模样,如天地蜉蝣,沧海一粟。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这样的人生也许还不算太差吧,在命运的纷繁复杂中还有一点点真, 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爸爸说:虽然没有远方,有诗也行。
就活在当下,随遇而安吧。
(注:其实拉雪茨公墓很大,除了肖邦,巴尔扎克,德拉克洛瓦,王尔德等,还有一些平民的墓地。除了这些,先贤祠里有伏尔泰、雨果、卢梭等人的墓。)
求而不得之味
人生的滋味里,求而不得大概是最常见的一味,求家大业大求功成名就求身体安康,旱时求雨涝时求晴,闹中求静,静时又求有知音。
梵高短暂的一生,如果不是弟弟倾囊相助,也许会陨落的更早。除了经济的困顿,大部分艺术家和梵高一样在生时被大众和主流媒体忽略和否定。每一拳打出去都没有回声,每一艘创意的小舟都没有归程。可是它们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啊,需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它们才能回来,就像夜空里的每一颗星星。最近有一部梵高的传记电影《Loving Vincent》,是全世界115名画家6万5千幅梵高风格的油画剪辑成一部95分钟的电影。Loving Vincent像是梵高在时光深处的回眸,物换星移沧海已桑田。
梵高的画在巴黎的奥赛博物馆、罗丹博物馆和橘园博物馆都有真迹展览。在众多的画作中,梵高的作品大概是最有辨识度的,他喜欢用浓烈的色彩,喜欢用夸张的笔触。这种独树一帜的风格,从某种角度来说成就了梵高,也是他活着时得不到认可的原因。画风太超前,以至于同时期的大众还不能欣赏和接受。生存还是毁灭,他肯定无数次问过自己,他用纯粹的黄色画出一颗颗星星,还有盛放的向日葵,他画下麦田,画下白云,还画下头上缠着纱布的自己。当我们隔了这久远的时光欣赏梵高的画作时,如何能体味那仿佛一万座大山压身的他对自由对爱对美的渴望。那种挣扎非得用浓墨重彩的粗体才能表达出一点点,越是想要越是得不到的绝境。
这样说起来,每位艺术家的作品如果能和他的个人命运及当时的历史环境结合会更能产生共鸣。傅雷的《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中介绍了十多位重量级艺术家,中野京子的《名画之谜: 穿越时空的对决》中也有介绍一些有名的画作和画家。对这些背景资料的了解,有助于立体的理解一些作品。那些赫赫有名的艺术家原来除了画画之外,其爱恨情仇决定了他们用什么样的眼光和手法创作。或者说,了解之后你会明白他们为什么努力又为什么妥协。那些一个人在画架前的时光,那些一笔一笔涂上去又一笔一笔涂改的颜料堆砌出的未来。理想和现实,求而不得之味,太消磨人。
印象派大师莫奈的画作在奥赛博物馆及橘园博物馆展览,其中印象最深的除了睡莲系列,还有他画的草垛组图,伦敦雾霾组图。画家用一幅幅画讲述他人生的故事,他的卡蜜儿Camille Doncieux从被光追逐到奄奄一息的暗淡,到后来他穷尽一生画出的千面睡莲,每一朵花里都有爱人的影子。快乐短暂,如风中那深情的回眸一瞥,让人常常妄想某日某时又能看到熟悉的笑脸,轻轻呼唤你的名字。
在罗丹博物馆,看到罗丹和卡蜜儿Camille Claudel为对方所作的雕塑,慢慢的能理解卡蜜儿对爱的执念。两个人从最初的师徒到后来的情人关系,是对方的缪斯又是牵绊,即想比翼双飞又互相攀附。为了爱情飞蛾扑火的卡蜜儿终于没能得到完整的罗丹,贪婪和毁灭,只怨相见太晚。如今罗丹和卡蜜儿的雕塑作品在罗丹博物馆共享一室,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团圆,虽然是以艺术的形式。卡蜜儿人生的最后三十年在精神病院的监禁中度过,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她最钟爱的黏土和雕塑,她说:我梦想回去童年那个家,虽然我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离开这里赶上那班火车。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可惜理智在情感中是稀缺品,过去是,现在还是。感情里谁给的多,谁就先输。其实在我看来,卡蜜儿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是我大概也是差不多的选择。这世上哪有什么得体的爱,不多也不少那是数学不是感情。能理解这些,你也许能想象他们在做雕塑的过程中曾怎样为对方感动过,也能窥探卡蜜儿在这场情事中的悲喜。爱和爱过一字之差,却是有如隔着生与死,恨亦如山海难平。他们的作品在完成后带着俩人的秘密沿着新的轨迹生长,难免让人误以为爱还在。卡蜜儿是个勇敢的人,有勇气直奔真相,也有勇气决裂,如果放在现代罗丹是配不上她的;卡蜜儿该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大英博物馆前一段有个罗丹特展,大幅海报上是罗丹的《吻》。一男一女忘情的吻着,只需一束光就能让白色的大理石复活,从俩人的唇开始,一直蔓延到全身。你很难描述凝视一座雕塑的感觉,你看到爱,又看到爱慢慢消退;你看到渴望,又看到它变成失望,看到孩童,又看到时光流过他们-刹那已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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