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骑士团长》读后感4000字
夜里读《刺杀骑士团长》最后两章读到睡着,早起睁开眼就着从梦中醒来的姿态继续将最后一章读完。至此,耗时七天左右的时间,我终于可以从村上春树先生营造的这个孤独而奇幻的梦中脱身而出了。真的可以脱身而出了吗?我不知道。因为,肯定句之后又逐渐演变成疑问句的情况也是常有的。
不得不承认,作为读者我是一个极易深入故事的人。在读这部书时,很多个夜晚我都在梦中与骑士团长、白色斯巴鲁男子、长面人、免色涉先生等诸多故事人物对话(这感觉好累,几年前读《1Q84》时也会这样),在梦中以我对故事的理解而延续情节,这种情况的发生可能是因为村上春树先生的书写得好。读时很是羡慕故事中的“我”,这个独居山林的画家经历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诡异事件后仍能于可以安睡的夜晚持续安睡。
孤独的男人,淡漠疏离,不善言辞,表面看来与周围的一切人、事、物保持距离,实则于内心固守一隅,那里极其柔软细腻,深藏过往的美好时光。这样的男人形象基本就是村上先生小说的标配,在这个看似没有个性,形象模糊,甚至连姓名都被忽略不计(在《刺杀骑士团长》这部书中没有出现主人公“我”的姓名)的“我”身上却潜藏着无限的可能性以及层层叠叠的隐喻和理念。书中的“我”面对画架上的画布用笔和画刀绘制油画,在开始“画自己想画的画”这个理念产生之际,便同时开启了故事的隐喻和理念之门。
书中共出现了五幅画,其中仅有一幅并非“我”所画,这幅被命名为《刺杀骑士团长》的日本古典风格的画被村上先生的笔墨交代得“清晰可见”,而这幅画也是这一切匪夷所思诡异事件的起源。
在读这本书之前就知道出版之初曾在日本引起了两极分化式的评价,喜欢与不喜欢的读者似乎都处于“非常喜与非常不喜”的两端,特别是一些日本右翼对书中的一小部分对话感到恼怒。其实,有什么好恼的呢?那段对话只不过是对于日本侵华战争时的南京提出了一个问题“有人说中国人死亡数字是四十万,有人说是十万。可是,四十万人与十万人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是啊,站在一个中国读者的立场上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在无可争辩的杀戮事实面前,十万、四十万哪怕是一个人不都是深重的罪孽吗?
书中反复强调的“理念”和“隐喻”,是这部书最吸引人的地方。村上先生收集了日本人从十九世纪末以来产生的各种理念,明治维新之后的日本社会就是一个不断抛弃与新建各种理念的时期。这其中有可促使其进步与发展的优良理念,当然也有非常多的糟粕。而最初他们并没有给自己细致甄别这些理念的机会,只是一味的吸收西方霸权掠夺主义,致使这个国家的理念最终于上世纪初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就像书中的“我”在穿过那条黑暗而狭窄的甬道时遇见《刺杀骑士团长》的画中人唐娜.安娜,他们进行了关于“双重隐喻”的对话:“(双重隐喻)就在您身上捕捉于您的正确情思,一个接一个大口大嚼,吃得肥肥大大。那就是双重隐喻,很早就已住在您体内深重的黑暗中。”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本人,这种矛盾理念带来的双重隐喻潜藏于大多数日本人体内深重的黑暗中。
“我”最后再次杀死了画中人“骑士团长”,骑士团长在死前曾要求“我”必须杀死他,如此才能解决“我”面临的一些棘手而又两难的问题。这个“刺杀骑士团长”的隐喻想必是看透了日本人普遍存在的多重人格心理。但是,无论如何“刺杀骑士团长”不失为一种简单而有效的方式,既:必须“杀”死所有具有杀戮倾向的“理念”哪怕它代表的是正义。也就是说,不管你杀的是魔鬼还是天使,只要你有“杀”的理念,你就与魔鬼无异,被“我”刺杀的骑士团长其自称为“理念”,他也就是代表“杀”的理念。
“我想,雨田具彦画的《刺杀骑士团长》可能就是“另一种新光景”。那幅画大概如同优秀诗人所做的那样化为最好的隐喻,在这世界上确立另一种新的现实。”画作作者雨田具彦用画笔呈现了一种“新光景”。而在虚幻中再次“刺杀”骑士团长的“我”又于新时代开拓了另一个“新光景”,这似乎是不断更新的“新光景”可视之为作者的一种祈盼,祈盼自己的民族都可以像“我”一样“刺杀”自我内心所有的虚妄理念,克服恐惧走过黑暗孤寂的所在,摆脱“双重隐喻”对这个民族的控制。要知道,杀戮并无所谓正义与邪恶之分,被刺杀过两次的理念(骑士团长)深知这个道理。
第二幅画是“我”绘制的抽象肖像油画,画中人物是“我”在山林老宅独居时的邻居免色涉先生。免色先生与“我”在某种生活状态上有相似之处,都是独居、寡言、与周遭人事疏离…但免色先生似乎显得更有心机,让人总也猜不透他内心的真实“理念”。他做的大多数事情都有极强的目的性,这也许是他因此积累了大量财富的原因之一。免色先生就好似一幅清晰可见的日本国民性格“肖像画”,他忠实地喜爱并全盘接受西方文化和生活方式,但其内心却又对各种人事物处处设防,从不会无条件的靠近各种人事物,也不愿被靠近。以一个中国人的眼光来看日本的国民性格,免色先生无疑最接近中国人为日本人描绘的“肖像脸谱”。
与“我”一样,免色先生的内心也存在强大的“双重隐喻”。他们一口接一口吃得肥肥大大的,并在其深处保持蛰伏沉睡的假象。在面对“双重隐喻”方面,免色与“我”不同的是,他清楚地了解自己被“双重隐喻”控制着,他没有试图摆脱“双重隐喻”,而是采取了从顺应到共处再到压制的方式。免色先生的心理书中交代地不多,只是讲述了他的部分人生经历。我姑且来猜测一下他的心理,他渴望爱情,却又惧怕组建家庭;渴望孩子,却又惧怕责任。在书中免色先生的外部形象和人生经历几近圆满(除了坐了几个月牢的经历),就像书中所说“他想要的,他都得到了。”他看起来那么成功,拥有得那么多。但同时他却又是一直抱持着索求的、渴望的与淡漠的、禁欲的矛盾姿态。
在我读来“我”为免色先生画的肖像画应该是色彩纷杂却又给人以颓丧孤寂之感,人物面部不至于抽象到扭曲,却也无法从中看到他真实的面部轮廓。因为,这样的日本人你是看不清楚的。如果非要看清楚不可,那么就像鲁斯.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为日本人“画”的画像“日本人生性及其好斗而又非常温和;黩武而又爱美;倨傲自尊而又彬彬有礼;顽梗不化而又柔弱善变;驯服而又不愿受人摆布;忠贞而又易于叛变;勇敢而又怯懦;保守而又十分欢迎新的生活方式。他们十分介意别人对自己行为的观感,但当别人对其劣迹毫无所知时,又会被罪恶征服。”
第三幅画。“我”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初春午后与提出离婚的妻分手,随后“我”开着一辆老旧的“标致250”开始了长达一个半月的旅行。在旅行的过程中“我”在宫城县某个海边小镇的汽车旅馆遇到一个开白色“斯巴鲁”的男子。那个男子与“我”没有任何语言交集,仅有的只是几个瞬间的眼神对视。那个男子看我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小子在哪里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这种眼神让“我”印象深刻,以至于久久不能忘记。他好像是深藏“我”心的某种恨意,带着一抹清冷滞重的光。在这段永不愿停下来的痛苦旅途中,我不断地回想妻子的背叛,抱怨自己迟钝的感知力,以及不知该对忽然终结的家庭生活如何是好的无措感。白色斯巴鲁男子的眼神穿过我行为洒脱的假象,看透了“我”狼狈不堪的外表下潜藏的恨意,那抹清冷滞重的光在蛊惑我的同时也憎恨我。
第三幅画《白色斯巴鲁男子》最终没有完成,但是它在作者眼中已经完成。他的样子以及他清冷滞重的目光被厚厚的颜料掩盖,只有“我”知道颜料下用炭笔勾画的白色斯巴鲁男子真实的心理状态。他在宫城县的海边小镇遇了另一个自己,戴着黑色的高尔夫球帽,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开白色斯巴鲁汽车尾随妻子和她的情人至此……
所幸它没有被完成,这幅画随后被“我”用层层牛皮纸包裹好与另一幅画《刺杀骑士团长》一起安置在山林老宅的阁楼里。最后,老宅被一场不明原因的大火烧毁,两幅画——《刺杀骑士团长》和《白色斯巴鲁男子》也随之消失。
与《白色斯巴鲁男子》一样,另一幅被委托由“我”绘制的《秋川真里惠的肖像》也未完成,画的主角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她在这个山林小镇美好地成长,独自承受丧母的孤寂和青春的烦恼。她以自己的方式探究人性的谜团,她与“我”一样看到过骑士团长、白色斯巴鲁男子,还有可怕的双重隐喻。最终,她被冥冥之中追随其左右的爱护佑。
未来是一幅不可能被绘制完成的画。你只需在意有可能被重重颜料覆盖之下的炭笔草图是什么样子,她是美的,应该永远都是美的,那样就好。
《秋川真理惠的肖像》是第五幅画。
读后思考至此,忽觉村上先生是怀着悲悯之情书写。他在一个接一个的隐喻中反思过往,哀痛杀戮,揭露人性。第四幅《杂木林中的洞》是一幅写实风格油画,它是在“我”艰难地穿过那片被黑暗和孤寂笼罩的所在之后进入的地方。在这个毫无逃生可能的地方“我”庆幸自己的心还没有被“双重隐喻”吃掉,“我”像新生婴儿一样奋力挤过那个黑暗狭窄的甬道。于是,我看到了光,即使它那么微弱,好像定睛一看就会将那光斩断似的。但是,无论怎样,它都是光,存在于杂木林中的洞内的希望之光,那好像也是祈愿之光。就像百年前那个叫《二世缘》的故事,身处地洞百年之久的入定高僧,即使躯体皮肉已变成鱼干状,仍不断敲击手中的钲。他祈愿自己可以被钲声提醒,持续保持开悟状态,即使灵魂如愿达到涅盘,其肉身仍被愿力支撑。
奄奄一息的“我”在杂木林的洞中摇响那支曾被“骑士团长”执着摇响的古铃,铃声穿过无人小径和烟雨弥漫的峡谷。如果支撑入定僧敲钲的是肉体的执念;支撑“我”不停摇铃的是求生的本能;那么,支撑曾经的“骑士团长”在这个黑暗的洞中不断摇铃的是什么?“骑士团长”自称“理念”,理念在这个杂木林中的洞里被封存了多久?除了我、免色涉和秋川真理惠还有谁曾听到过理念发出的铃声?还有谁知道黑暗中的“双重隐喻”正在一口一口吃得肥肥大大,还有谁正在试图努力摆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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