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伊里奇之死》读后感5000字
读巜伊凡·伊里奇之死》
文/ 思
这本书是三部中篇小说《伊凡·伊里奇之死》、《克莱采奏鸣曲》和《魔鬼》的合集,探討的都是托爾斯泰終生為之困擾不已並不斷反思的婚姻、愛、慾望,還有死亡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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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采奏鸣曲》讲嫉忌与占有的故事,很遗憾,之中却是爱的缺席,那种猜测怀疑的强度堪比莎翁的巜奥赛罗》。奥赛罗听信妻子不忠的谣言掐死妻后自刎,而《克莱采奏鸣曲》中,男主角瓦夏用匕首刺死无辜的妻后,在监狱里待了十一个月,余生后悔莫极,良心难安,想向火车上任何一位陌生人哭诉自己的罪过。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妻子与小提琴家有过确实的暧昧和不正当关系,全书呈现的是在火车上,男主人公的回忆视角,他的猜测和臆想的口述实录,但妻与音乐(家)的共鸣是令人怦然心动的,那里暗藏着人性对美、浪漫、和谐的永恒追求与迷恋,当然,爱情是其中最能代表的一种型态,以此暧昧来引发误会是讲述故事的常态,这让人想到托尔斯泰不朽的《安娜·卡列尼娜》。
尤记得你,安娜,你的出场是多么妩媚的诱惑:
“你脸上有一股被压抑的生气,从你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笑盈盈的樱唇中掠过,仿佛你身上洋溢着过剩的青春,不由自主地忽而从眼睛的闪光里,忽而从微笑中透露出来。你故意收起眼睛里的光辉,但它违反你的意志,又在你那隐隐约约的笑意中闪烁着。”
而今你的情人想起自己那天像疯子一样冲入火车站看见的一切:
“你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知羞耻横陈着,那盘着浓密发辫的脑袋向后仰着;那张美丽的脸上,嘴唇半开半闭,凝聚着一种异样的神情——嘴唇悲怆凄凉,那双没有闭上的凝然不动的眼睛动人心魄,仿佛在说他们吵嘴时她对他说的那句可怕的话:‘你会后悔的。\”
而当时那个时代,妇女在追求爱情的艰难险途中,爱情也包括在安娜·卡列尼娜被火车辗压的恍惚感觉中。然后,她的美丽与“不道德”的罪恶,她的绝望与爱情,她的怨与痛,都随她飞灰烟灭……
每次看托翁对人物的外貌和性格刻画,都让人十分激动,精准捕捉的不仅是模糊带给你的鲜明形象,背后更是作家对人类性格特点组合的把握,及人性带他/ 她可能向某个预定方向命运的延伸,这里是否可画出一幅科学图谱,追究某方面因果,似乎正是我们阅读文学的部分趣味和原因所在 。
在巜克洛采奏鸣曲》里,托尔斯泰也借男主人公瓦夏之口,对女人的不公平地位,引发错乱纠结的男女关系及家庭问题,对男人对整个社会发出质疑:
“一方面,妇女被贬低到最屈辱的地位上;另一方面,她又统治着一切。这和犹太人的情况一模一样,他们用自己的金钱势力来报复自己所受到的压迫,女人的情况也是如此。‘啊,你们只许我们做买卖。好哇,我们这些做买卖的就来控制你们。’犹太人说。‘啊,你们只许我们做你们发泄肉欲的对象,好哇,我们这些发泄肉欲的对象就来奴役你们。’女人们说。女人的无权并不在于她不能在议会中表决或者不能当法官——做这些事并不表明具有任何权利,而在于必须在性关系上与男子平等,有权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利用男人或者不理会男人,有权随心所欲地挑选男人,而不是被他们所挑选。现在是男人有的权利女人却没有。于是为了获得补偿,女人就在男人的肉欲上下工夫,通过肉欲来征服男人,使男人仅仅在形式上挑选女人,而实际上则是女人在挑选男人。而女人一旦掌握了这种手段,就滥用起来,取得了驾驭人们的可怕的权力。这种权力表现在哪儿呢?到处可见,无处不在。您到每个大城市的商店里去走一走。那里有数以百万计的财富,人们为此而付出的劳动简直无法计算,可是您再看一看,在百分之九十的这样的商店里有什么可供男人使用的东西?生活中的一切奢侈品都是女人所需要的,为她们而制造的。您再计算一下所有的工厂,这些工厂的绝大部分都是为女人制造毫无用处的装饰品、马车、家具和消遣品的。数以百万计的人们,一代又一代的奴隶们,都在工厂里这类苦役般的劳动中被毁灭了,而这仅仅是为了满足女人们的任性的要求。女人们像女王一样,把百分之九十的人类都束缚在受奴役和繁重劳动的罗网里。而这一切是由于人们使她们受到了屈辱,剥夺了她们与男子平等的权利。于是她们就利用对我们的肉欲所具有的影响,把我们捕捉到她们的罗网中来实行报复。女人把自己变成了一种对男人的肉欲具有影响的工具,以致使男人不能平静地与女人相处……”
早在一百多年前,托尔斯泰已在苦苦思索男女关系的复杂问题。男女关系扭曲,男女权利不对等,男权社会,继而让女性被迫发明软性花招与攻势,变相报复、折磨男人,引起双方关系更趋虚假和恶化,后果是,纯粹本真的情感越来越遥不可及,本可纯洁的关系弄得复杂难解,我们人为制造障碍,被自己带入迷局。还有那些越来越离奇的情趣发明、男女雾障游戏,是让我们更加认识自己了呢,还是把我们带离自己更远了呢?这也是我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而妇女的困境历史上一直都在,情况就是这样的,杀妻的瓦夏说:
“上帝给了女人一些最脆弱的、多灾多难的小东西(孩子),而她对这些小东西又感到一种热烈的、动物般的爱恋。此外,这些小东西又都托付给她了,可是与此同时,保全这些小东西的方法我们却并不都知道得足够充分。有了孩子以后的整个生活,对于妻子,而且对于我也是,并不是快乐,而是痛苦。怎么能不痛苦呢?常常,我们在一次因妒忌引起的风波或是普通的争吵之后刚刚平静下来,刚想过几天安静日子,读点书,想些问题,刚抓起了一件什么事情,突然又听说:孩子瓦夏呕吐了,或是玛莎便血了,或是安德留沙出疹子了,于是一切都完了,没法过日子。赶快乘马车出去,可是上哪儿去呢?去请什么医生呢?又送到哪儿去隔离呢?于是又开始灌肠呀,量体温呀,喝药水呀,请医生呀。这件事还没完,另一件事又开始了。从来就不曾有过正常的、安定的家庭生活。有的只是,正如我刚才告诉您的,经常从想象的和真正的危险中被拯救出来。”
这一段让我想到《安娜·卡列尼娜》中,陶丽与奥勃朗斯基这对夫妇,女性对众多孩子的健康成长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没完没了的家庭琐事又让其疲累不堪,她像一台负荷过重的机器磨损了自己的光鲜,而男性也想逃避这种不愉快的生活重负,为补给生命能量,偷情寻欢,夫妻生活了无情趣,又还不能就此解散,人们嵌在这个固定齿轮里出不来,生活千百年来就这样带着他们“咔嗒咔嗒”运转……在《安娜》里,这方面,有特别细致的描写,看得每个人好像被绑在刑柱上烘烤,那是你的痛、我的痛,整个社会之痛。托翁养育了14个孩子,4个夭折,或许其中,也有他自身经历与夫妻生活的写照吧,确认他的私生活与书写有多少重合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写出了一代代众生男女关系的困境。虽然现代社会发展了,政府强制计划生育,某些问题不那么尖锐了,一些问题又更加凸显,某些转为地下不安份的暗流及变形,所以,我们仍从托尔斯泰这些描述里看到婚姻、爱、欲望之间的矛盾,某些困境的阴影轮廓与人同在。
瓦夏明明知道妻子可能与小提琴家发生危险关系,又可能什么事也没,只是羡慕两人那种在音乐中心心相印的和谐,一种高超的、人们称之为情调的东西,一种细腻、高雅的审美力,在他们之间流淌,而自己却不能参与其中,所以他可能纯粹出于嫉妒,杜撰出分裂婚姻的故事,但他还是没有拒绝小提琴家登门拜访,与妻联奏。
瓦夏是完全的虚伪吗?未必……… 或许理智中,瓦夏正确判断出危险,但又被莫名的未知鬼魅般吸引,想一探那个魔鬼的危险深渊,就像窥探一出令人兴奋的大戏上演,所以他百般嫉妒着又放纵妻子与小提琴家的“暖昧”;又或者,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可能欲借助一种外力,来中断(或拯救)当前与妻子彼此无爱的、痛苦磨缠的关系?不管如何,这需要一种外力震荡那些死去之物,哪怕改变一点点,也是一种新生……他没有制止妻与小提琴家的可能危险,没有暗示规劝双方,而杀妻,算不算自己为自己开脱的一种引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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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里讲的是主人公叶甫根尼放纵生理欲望,这种轻浮带来的恶果。通常我们会从强大社会舆论的唾沫淹死人的角度处理这种故事,相反,托尔斯泰独辟蹊径。
美丽、不知羞耻、生机勃勃的农妇斯捷潘妮达,在叶甫根尼的镜像里,或许象征难以征服的自然原欲,一个放纵无度、毫无节制欲望的社会将面临紊乱解体的危险,一如他本来美满的婚姻,严格的道德自律和自我约束才是最强有力、最有效的力量。
有趣的是,这个故事提供了两个版本的结尾,一是叶甫根尼挣扎在自我谴责与无法耐受的欲望间,举枪自杀;另一结尾,以叶甫根尼枪杀斯捷潘妮达而后自首结束。这个处理显得意味深长。
农奴们认为,一位老爷看上一个他领地上的农妇,在守林人撮和下,她自愿和主人发生关系是荣耀,他们早已习惯把卑下的自我当成主人的财产,这种传统愚钝思想禁锢着他们;而一位受过高等教育、且有着严肃自审习惯的人,道德自律这杆秤,会是平衡他内心的砝码,叶甫根尼一不小心将它打翻了,非外力,而是他内心将受到自我严厉的惩罚。农奴们的顺从使读者更生怜悯,如果,一个社会的觉悟不从教育者开始,又哪能从至上而下,开始人人的自我教育呢?
正如妻子丽莎和母亲玛丽亚·帕夫洛夫娜无论如何不相信医生们所说的“叶甫根尼的神经有毛病,心理变态。”她们决不能同意这种说法,因为她们知道,他的神经比她们所认识的数以百计的人都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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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伊里奇之死》是托尔斯泰的中篇名作。伊凡生前是高等法院的审判委员,表面上看,他因癌疾45岁病亡。实际上,他的精神死亡从青年就开始了。他过着人所以为理所当然的中产阶层生活,因为
“他从刚进入青年时代开始,就像苍蝇爱光一样,就总是趋附社会上地位最高的那些人,学习他们的一举一动和他们对生活的看法,跟他们建立起友好的关系。他努力工作,谋取晋升,同时也愉快和适度地寻欢作乐。”
伊凡·伊里奇之所以结婚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出于两层考虑:“他得到一位妻子,就是做了一件使自己感到快乐的事;此外,还因为那些身居高位的人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对家庭的态度,不够爱的婚姻,妻子吹毛求疵,经常使他难堪,他以最少量而“不失当”的联系,与妻子保持一种内心疏离不致于失去“体面”的关系,此外,他在最大的范围内攫取属于自己的个人快乐。“争吵随时都可能爆发。夫妻之间很少有相亲相爱的时候,即使有,为时也很短。那只不过是他们暂时停靠的小岛罢了,然后他们又重新驶入隐藏着仇恨、彼此疏远的汪洋大海。”
他对工作的态度形成这种习惯:
“在预审中,伊凡·伊里奇学会了一种办事的原则,即不受一切与公务无关的因素的影响,使任何最复杂的案件都只以它的外表形式反映在公文上,完全看不出他个人的观点是什么,更主要的是,要遵守所有规定的形式。他与省当局保持了某种适当的距离,在司法界和富有的贵族中间选择了一个高雅的小圈子与之交往,采取了一种对政府略有不满的、温和的自由主义和强调公民权益的调子。”
婚姻生活差强人意,事业稳当,以为日子就这么一成不变好下去。然而,一次工作调离让他第一次受到挫败,继而莫名奇妙的疾病缓缓显形,家庭成员之间早已形成互不过问、漠不关心的相处模式,最后,伊凡在无人真正关怀和孤独的病痛中死去。临时时伊凡才发现,自己的一生“过得不对头”。
他曾从婚姻的不如意,转向工作沉溺,而后工作受挫,又突然瞬间转向对家居布置的爱好,这些曲折转变惹人深思。婚姻的寒凉是他从未投入感情的公平结果,工作也不是爱好与热情的投入,它只算得上一种形式主义与生活所需报酬之间的算计与权衡,而家居布置更像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以期获救。
这个故事打动我们的是,足量的值得信赖的细节呈现,托尔斯泰细致描写了一个染病的人如何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一个医学上也令人十分信服的病症形象,这个身心皆病的人,内心如何不甘情愿、不肯放弃、无法平静的思索斗争,以及最后在领圣餐时的释然:“他的一生都不对头,但还可以纠正。他问自己:那么什么才是“对头”的呢?接着他便安静下来,凝神倾听。这时他觉得有人在吻他的手。他睁开眼睛,望了儿子一眼。他可怜起他来。妻子走到他身边,他也望了她一眼。她张着嘴,鼻子上和脸颊上还挂着没有擦干净的泪水,她带着绝望的神情望着他。他也可怜起她来。 ”
当我们在临死时,还尚有力量可怜别人时,那爱就在不远处呼唤我们了,不是吗?虽然对伊凡来说,这领悟来得太晚,而实在,又为时不晚……
2018/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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