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明珠︱给不给面子实际上体现的是里子

这是本部落第81篇，大秦帝国读书笔记第62篇文章

（全文1783字，读完约5分钟）

礼、乐都是形式，为什么古人那么重视，连最高学府的最高长官都叫作“国子监祭酒”？那么繁琐的内容，是不是一种形式主义？这些儿时的疑问长久地困惑着我。直到随着年岁的增长，才渐渐体会到，礼、乐虽然是形式，但代表着秩序，遵守礼乐意味着对秩序的尊重和认同。换句话说，礼、乐是面子上的问题，但体现的其实是里子里的东西。

蔺相如有三件大事闻名于世，一是完璧归赵，二是渑池会，三是将相和。这三件事都很精彩，第二件事由于过于精彩刺激，即便已经被司马迁记在《史记》里，仍然常被认为是小说家言。

渑池会上秦昭王和蔺相如争的是面子问题。秦王请赵王鼓瑟，本来是给宴会增加乐趣的环节，赵王想来也曾经爱好和练习过瑟这个乐器，欣然而鼓，结果秦王让御史记下来：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本来是平等的事情，搞得跟一主一仆似的。这下蔺相如不干了，拿了个盆近前跪下，请秦王敲盆，还说什么听说秦王善于打击乐希望来两下活跃一下气氛。秦王当然不愿意了，老子刚占了点便宜，你是什么人，就要想羞辱我弄回去，不敲！赶紧滚出去！

蔺相如是什么人？虽然经过完璧归赵一事已从布衣升为上大夫，但本质上还是nothing to lose 的人，即光脚的人。当即把盆往左肋一夹，右手从皮靴里拔出一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注意啊，不是架在秦王脖子上，“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这叫不是威胁的威胁，表面上是要自残，实际上是要拼命。旁边的人也不敢莽撞上来阻止，毕竟蔺相如眼睛睁得老大，声势不小，为了安全先等一等好。秦王没办法，“为一击缶”，估计是拿筷子敲了一下蔺相如腋下的盆，场面有点搞笑，但蔺相如没忘正事，叫来目瞪口呆的赵国御史，记下来：某月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缶。一顿操作下来，谁也没有占到便宜。面子问题，两厢平衡。赵王既不是秦王的从属，秦王也不是赵王的从属。

放到今天，如果是平等主体，比如赵某同学和秦某同学相见，当然是要相互尊重。如果是有尊卑高下，则按规矩来，一样也是有相互尊重的问题。

中国人重面子，既有历史传统的原因，也有内在规律的原因。这个内在规律就是：外是内的体现，表面的给面子、重礼仪，体现的是里子，是内心尊重的体现。除却个别的失误，不给面子，都有内在的深层原因。怠慢怠慢，不放在心上，不当回事，不及时回应，就会在表面的礼仪形式上表现出来。

俗话说，言为心声。不要小看这个言，心里想什么，再怎么掩饰，都会在言上体现出来。嘴上说着尊重，心里实际上不尊重，就会在言语上玩弄技巧。要不怎么说大巧若拙呢，大巧，首先是心里是真的，善的，美的，表现出来自然是实的。土豆虽丑，毕竟能吃。土疙瘩虽大，却是吃不得。

先发未必制人，后发却可争先，关键在理、礼二字。不讲理，不给礼，就会寸步难行。小说《大秦帝国》中，赵王邀请东道主韩王一起入席，韩王举杯敬两位王，秦王却不给面子，人家两位杯子都举起来了，他却一动不动，笑着揶揄韩王：

“看来呵，三晋皆有魏惠王遗风，都是盟主癖也。明是列席会盟，如何东道盟主一般作势了？”

韩王尴尬异常，赵王也一时反应不过来。坐在后面的蔺相如起身鞠躬行礼，说了一番话：

“韩王列席会盟，并兼东道司仪，虽是赵国动议，却也得秦王首肯而成。秦王正在盛年，何其如此健忘也？且韩王一国之君，不惜降尊纡贵而执司礼之职，秦王不念其心殷殷其劳仆仆，却是反唇相讥，何以树大国风范？”

这一番话说得确实有水平。小说中前面交代过，让韩王列席是赵王跟秦王提议过的，而秦王没有反对。所以说其健忘是一，毕竟健忘总比故意忘好，其二，韩王毕竟也是王，人家给你们搞这个仪式，没有另外请司仪，相当于当了高配司仪，已经很谦虚了，给足了面子，你连在一个包间吃饭都不让吗？——古代实行分餐制，各坐各位，各有餐桌，所以不能说不让上桌。

秦王再狂，也不能驳这个理，人家的理是正的，你要翻过来，你就是反面。所以，秦王像所有知难而退的人一样哈哈大笑：

“原是戏言两句也，上大夫当真了？来来来，赵王韩王，干此一爵！”

这酒桌上为了酒杯高低、喝多喝少的事，争个面红耳赤的事常有。最后真弄得不可开交的，都是心的问题。

说回秦王的事。蔺相如是不怕你出题目，来一个灭一个。他的底气来自一个理，一个礼。赵王等在心里并没有怠慢或看轻秦王的想法，礼节上也十分尊重秦王，遇事也是好说好商量，这就先站得正立得直。

所以，以礼待人，既是尊重对方，也是尊重自己。说到底，一味地争强好胜不是好事，做人做事，还是要先求不败，而后待胜。

2020.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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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图片有可能是同学拍的照片，时间久了，不敢说一定是自己拍的。引文来自孙皓辉先生《大秦帝国》。

作者简介：70后，喜欢历史，喜欢思考。读历史小说《大秦帝国》而有感悟，写出来与大家分享，这是本公众号的起点。名为部落，是为了能包容其他方面的文章。大秦的读后感已经有六十余篇，主要的方面已经都写到了，未来必然会转战其他，但万变不离其宗，作者的价值观是一致的。写作给我带来愉悦，我的原则是先悦己，后悦人。希望大家喜欢。目前本公众号累计发表文章已超过28万字。